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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8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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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8 章

蘭亭不知何時拾起了那袋雲渠撈上來的東西。

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, 所過之處,腥臭撲鼻。

她卻面色不改地拎著它走到那幾人跟前,將那東西往他們面前一扔, 幾人紛紛不願直視地錯開臉去。

“若我沒猜錯, 那神師吩咐你們的,所謂的祭陣,應當就是這東西吧?”

池昀接過那袋子一瞧,頓時面如菜色捂住了口鼻, 旁邊的阿厘適時遞過來一疊巾帕。

池昀捂著巾帕, 緩了緩才道:“這,這是剝了皮的......”

那幾人對視一眼支支吾吾,蘭亭卻並不著急, “池大人,來了許久, 還未在黃家村走上一趟, 不如一起去瞧瞧?”

池昀捂著口鼻甕聲甕氣道:“娘子這提議甚好, 本官恭敬不如從命。”

身側的捕快踢了那幾人一腳,“還不給大人帶路!”

“是, 是......”

幾人忙起身,跌跌撞撞著朝村子裏走去。村裏正值家家戶戶用飯的時刻, 三五成群坐在小院裏吃著飯。

池昀穿著官袍,又將和村長走在一處, 村裏的人見了都紛紛起身,忐忑不安地看向這邊。

蘭亭目光滑過那些人, 臉上的表情越發凝重, 與池昀交換了個眼神。

對方也發現了端倪。

岳鷂在一旁疑惑道:“這黃家村的人怎麽瞧著這麽奇怪。”

蘭亭莞爾,“奇怪在何處?”

“說不上來...感覺就是, 嗯,人不太對勁。”

“是人不太對勁,還是人的數目不太對勁。”

“數目?”岳鷂皺眉想了想,瞪大了眼睛,“蘭娘子!這.......”

蘭亭見她反應過來,攔住了她呼之欲出的話,轉身朝著路過的院落看了一眼,見一個小姑娘正眨巴著眼睛看著她們,擡步往裏走了過去。

那小姑娘旁邊的男人將她往懷裏按了按,摟得更緊了些。大半張臉埋在男人懷中,又忍不住探出來看向蘭亭。

池昀也跟在身後走了過來,那男人有些畏縮,看了眼村長,又低著頭道:“...草,草民見過大人。”

池昀道:“免禮。”

蘭亭順著小姑娘的視線看向自己的懷中,見她盯著那個做工精致,繡著玉兔搗藥的香囊,便將裏頭的東西取出,將那香囊解了下來。

“想要這個?”

那小姑娘下意識地點點頭,又搖搖頭,“不,不能要。”

那男人將她扯了一把,拉到身後,“這位貴人娘子見笑了,小女不懂事,不必理會她。”

說著又斥道:“還不給娘子道歉!”

那小姑娘本就怯生生的,如今被自己阿耶一訓斥,更是委屈,“阿言不想要的,阿娘也會做......”

還未說完,就被男人一把捂住。

蘭亭沒看那男人,只是附身笑道:“阿言的阿娘也會做這樣的香囊對不對?”

池昀笑道:“小孩子回話,你一個做父親的攔什麽。”

那男人只好松開手,阿言回道:“阿娘會做的,阿娘做得可好了,能賣錢!”

“那阿娘到哪裏去了呢?怎麽不給阿言做了?”

蘭亭繼續道,這話一出,不僅身前的男人,身後被抓住的村長幾人,連同周圍各家看熱鬧的村民,都齊齊變了臉色。

那男人慌不疊道:“孩子她娘前不久得病去了,孩子就是太想她娘了,才會老是這麽鬧騰。”

蘭亭笑意不改,“我問的是阿言。”

那男人悻悻閉了嘴,便聽阿言道:“他們說,阿娘是得病了。”

蘭亭溫聲道:“那阿言親眼見到阿娘得病了嗎?”

“嗯....開始的時候見過,”阿言點了點頭,“後來阿耶就不讓我靠近阿娘的屋子了。”

那男人松了口氣,便聽到稚嫩童聲接著道:“阿娘的屋子,臭。”

蘭亭餘光瞥見各人焦躁的表情,已經心中有了猜測。

“阿娘之前的屋子,可以帶我們去看看嗎?”池昀哄道。

阿言怯怯地看了自己阿耶一眼,有些拿不準主意。

池昀直起身子,笑道:“怎麽,本官進不得麽?”

那人已經滿頭大汗,想看村長,奈何對方只是閉著眼垂著頭,只能勉強擠出個笑,“當然能進,當然能進。”

於是又親自帶著幾人往屋子後面那幾間茅屋走去。

池昀帶著大部隊往哪間簡陋的屋子裏走,蘭亭卻並不進屋,沿著茅屋繞著圈。

前頭靠近院落,沒什麽稀奇,後面種著棵樹,樹下堆砌著柴火稭稈。岳鷂不解地看向她,卻聽得那男人高喝一聲,“貴人留步!”

見眾人都朝他望過來,他才尷尬道:“那後頭亂得很,又常有蟲蛇,怕冒犯了貴人。”

岳鷂卻笑道,“你怕是不知道,我身邊這位貴人,最不怕的就是蟲蛇,蟲蛇可沒有她毒。”

不解釋還好,一解釋完,那人的臉色變了又變,連句阻擋的話都說不出來,只能眼睜睜看著蘭亭朝那幾棵樹走去。

蘭亭繞了一圈,並無有任何不妥,男人陪笑道:“貴人,這裏當真沒什麽稀奇的,您可能沒見過我們鄉下的光景,才覺得.......”

話音未落,就見蘭亭走到那高聳的柴火堆前,揚手將一堆稭稈掀開,那底下的樹幹上立時便出現一根削得十分尖銳的粗壯枝節。

尖上烏褐一片,沾染著像是血跡又像是什麽黏稠漿液的東西。她又往下翻了翻,如出一轍的尖刺不知還有多少,見她吃力,岳鷂和跟著的人也紛紛上前來幫忙,將那些柴火全部挪開。

饒是做足了心理準備,見到這場面,蘭亭也還是白了臉,那樹幹上被削出來密密麻麻的尖刺,全都沾染著烏褐色的血跡,樹幹上還沾著些絨毛。在日頭下冰冷異常,仿佛小型的刑場。

“縛煞.......”她喃喃道:“這就是縛煞之術。”

岳鷂自詡見過不少世面,也還是睜大了雙眼,伸手欲碰,卻被蘭亭擋住。

她拉著岳鷂退到不遠處,看著早已經呆滯跪地的男人道:“這樣的光景,我的確未見過。”

那男人見瞞不住了,撲通一聲磕了個響頭,哭得涕泗交流。

“我也不想的,孩子她娘病得重,這樣才能救人啊!”

池昀已經聞聲趕了過來,見狀將村長幾人帶到了那棵布滿尖刺的樹前,迫使他們直面那些東西。

“池大人來得正好,煩請派幾位官差兄弟,去各家各戶的屋後搜上一搜,看看有沒有這樣的樹。”

池昀立即指派了幾人前去查探,片刻後幾個捕快紛紛來報:“回大人,臨近的幾戶都有。”

村長見大局已定,長嘆一聲,老淚縱橫地低下了頭。

池昀看向蘭亭,後者沖他略一點頭,便聽他道:“這樁毒藥材案,也是時候在黃家村做個了斷了。”

從那被抓的神師,到這黃家村平靜之下的古怪,再到這縛煞之術。

蘭亭心中疑惑的樁樁件件終於一一解開,連在了一處,形成了一樁完整的案件。

“請三娘子為我們解惑。”池昀拱手一揖。

岳鷂等人便眼巴巴地看向蘭亭。

素色衣裙的女郎即使剛剛經歷過牢獄之災,也絲毫不減銳氣,在眾人的目光中娓娓道來。

“那便從黃家村的怪事說起。”

“半個月前,或許更久,黃家村的一部分村民突然開始生起了怪病,癥狀和普通的瘴氣沒什麽差別,許多人家一開始就當作瘴氣發作來治,卻久病不愈,甚至越來越嚴重,就在大家束手無策之時,村裏忽然來了個神師,說有法子能救他們。”

蘭亭一邊說著,一邊看向旁邊的村長幾人,果然紛紛低下了頭顱。

“那神師告訴他們,這是惡鬼附身,要用特殊的法子來救,普通的藥材治愈不了。於是被病急亂投醫的村人們紛紛請到了自家病人跟前,這神師只需要念幾句咒語,再將家中豢養的動物,諸如犬貓一類的,就地摔死,踏上幾腳,再懸掛於這樹木做成的縛煞之處,便能將惡鬼轉移到貓犬之上。”

“若是沒有貓犬的呢?”岳鷂好奇道。

蘭亭一笑,“養貓犬的才是少數,沒有貓犬的,神師便請出自己所帶的一種動物。”

她示意旁邊的官差將那布袋放到人前。

“這就是替代之物。”

那袋子顯露開來,腥臭撲鼻,裏面的東西紅彤彤血淋淋的,即使被河水泡過,也還是黏稠一片,根本分辨不清到底是什麽物種。

“令每家有病人的皆行了這縛煞之術後,那神師便賜下所謂的‘神藥’,果不其然,那些病重的人大多逐漸好了起來。村裏的人便動了心思,想要將家中因舊疾而臥床不起之人也依葫蘆畫瓢地用縛煞之術治好。”

“這樣的縛煞樁越來越多,整個村子每家每戶都擺上了這陣法,所有患病的人都因此病愈,和家人們共享天倫。”

她轉頭看向跪在地上的幾人,“我說得可對?”

“那幾日,的確是戶戶歡騰,可沒過多久就......”年邁的村長聲音沙啞地開了口。

“沒過多久,這村裏便不知為何,好起來的人再次病倒,甚至傳給了不少原本健康的人,都是發熱、昏睡,又咳嗽不停,漸漸的,竟有人開始因此而喪命。”

他們方才一路行來,每家每戶用飯的人不是只有父親同孩子,就是只有孤兒寡母,要麽便只剩下一對年邁的夫婦帶著個孫子,更有甚者,只留下半大的孩子獨自一人。某幾戶如此便罷了,一個村莊,每家每戶都如此,故而才顯得異常怪異。

是以,那時岳鷂說,人數不對。

“村裏死的人越來越多,有些人按捺不住要去報官,我也嚇壞了,正欲去請神師時,神師竟然自己怒氣沖沖地上了門,看過村子的光景之後勃然大怒,問我們為何不妥善處置那些獻祭出去的家畜。那些東西身上都是縛住的惡鬼,應當設下陣法將這些祭品及時送走,讓惡鬼再也不能作亂才是。”

村長神色慘淡,溝壑縱橫的臉在背陰處顯得異常幽深。

“我們只想救自己的家人,又不曾謀害人命,不過獻祭幾只畜牲,有什麽不對?”

“幾只?”蘭亭冷笑道,“那是成百條活生生的命!萬物有靈,命又怎麽能用命來換?”

平日裏看家護院忠心耿耿的黃犬,在家中陪孩子們玩耍的貍花貓,主人生病時尚且依偎在床前,卻不知命運的屠刀即將降臨,被活生生摔死不說,又將屍體釘在縛煞柱上,受盡苦楚。那樹上留下的絲絲縷縷絨毛,便是短暫一生最後的痕跡。

“這神師給的法子,就是將那些枉死的動物全部投進河水之中,可對?”她淡聲道。

“是。”村長搖搖頭,“神師說,借河神之力鎮壓,就是最好的法子。”

蘭亭走到那村長跟前,“你說你們沒有害人性命,你以為當真沒有麽?”

她嘆了口氣,“這些人本來可以不死的。”

那縛煞樁上的腥臭和袋子裏的逐漸融為一體,連同那夜在劉十二房中聞見的一樣,她那時以為是傷口潰爛的臭味,便忽略了真正的緣由。

“那些所謂因為惡鬼沒有及時清除而死去的人,正是因為這縛煞之術才喪了命,你們親手將這黃家村打造成了一個瘟疫之源,害死了更多的人。”

跪地的幾人臉色都布滿了不可思議的神色,崩潰地看向村長,村長早就跌坐在地,捶地道:“怎麽可能?!”

池昀接道:“三日之前,這條河的下游處,有一培植藥材之地,因水中的疫毒染上了藥材,曬幹之後,毒素旺盛,卻被賣給了無辜百姓,服下這有毒藥材的十餘人,即刻斃命,輕微者,中毒昏迷不醒。”

那村長聞言已經面無人色,閉眼道:“造孽呀.......”

蘭亭道:“縛煞之術純屬無稽之談,是那所謂的‘神師’想要人為制造一場瘟疫,故而利用了你們迫切救人之心,這些橫死的貓犬,再加上布袋裏那些不明的活物,在這樣的潮濕炎熱的天氣裏,被聚集在一處曝曬,瘟疫便由此而生。”

“剛剛大病初愈的那些人本就虛弱,這瘟疫來勢洶洶,倒下的人大多也就是他們。而那神師做成了瘟疫,卻不能立即傳播到數十裏之外的城鎮中去,只能借由所謂的祭陣,讓你們將毒源投入河水之中,那河水下游便是溱州城,不出多久,這疫毒必然在城中爆發。”

只是這人千算萬算也沒想到,蘭亭會在鎣坪寨中用水培之法來種植藥材,還將毒度極高的藥材提前售賣到了城中。

那跪地的青年恍惚了一瞬,不可置信道:“那我家的叔公,久病臥床多年,怎麽吃了藥就能下地了?”

蘭亭道:“因為那是毒而非藥,你若想要,我也能令你一柱香之內堪比猛獸,但這一柱香之後,你便會感到身體虧損,越來越精力不濟,體虛比之前更甚。”

“怪不得....怪不得.......”他欲哭無淚地癱坐在地,“叔公醒來的時候越來越少,總喊著累。”

真相大白,池昀讚許地看了眼蘭亭,“多謝蘭娘子為我們解開謎團。”

隨即面色一凜,“來人!”

“在!”

“將黃家村涉案之人悉數帶回縣衙,去找到關押村民的地方將他們放出來。”

捕快領命而去,程樾等人已經快步趕向此處。

“大人,那賊人抓到了。”

蘭亭擡目看去,卻未見苻光的蹤影。

池昀也正問道:“苻光兄他們呢?”

程樾偷偷看了眼蘭亭,才拱手道:“雲郎君帶著那人上的岸,苻郎君,未曾上來。”

蘭亭目光一顫,幾乎站立不穩,就聽得岳鷂叫嚷道:“沒上岸?”

見池昀也蹙眉望著他,程樾忙不疊道:“苻郎君無事!就是暫時沒從那處河岸上來。”

眾人這才松了口氣,岳鷂沒好氣道:“你這小郎長得唇紅齒白的,怎麽張口黃黃呢!”

眾人皆面色古怪地看著她,岳鷂挑眉道:“怎麽?沒見過土......老冒,出口成章?”

蘭亭拉拉她的袖子,低聲道:“信口雌黃。”

岳鷂一噎,“反正就一個意思!”

池昀打圓場道:“還未謝過岳娘子今日出手相助。”

岳鷂一向對風度翩翩的郎君格外寬容,揮手豪邁道:“蘭娘子是我的朋友,她的事就是我的事,不足掛齒。”

蘭亭含笑看著她,搖了搖頭,目光觸及那袋子不明的活物,又凝滯了一瞬。

“大人,雲郎君說,苻郎君的意思是,這賊人不能帶回縣衙,若是您沒有地方可去,他為您提供一處地方。”

蘭亭轉瞬便明了這人的用意,也勸道:“縣衙的確有些風險。”

池昀思索片刻,利落道:“那便請苻郎君先將人帶回去,本官隨後就來。”

蘭亭適時開口道:

“大人,您先帶人回縣衙,我還要留上一陣。”

“三娘子是要研究這疫癥?”

“是,不將這根源研究明白,怕是難以對癥下藥。”

“好,那便有勞三娘子了。”他笑道,“三娘子需要我留下來麽?”

蘭亭有些訝然地看向他,風姿清雅的郎君被官袍襯得更加皎潔疏朗,像一塊白玉,總是溫和卻不失棱角地看待一切。他們二人重逢至今,都是緊迫不已的關頭,池昀一向是守禮且知進退的,如今案件告破,他頭一次越過了那道線。

岳鷂早就裝模作樣地走到不遠處。

蘭亭睫翼微顫,福了福身,擡頭卻笑得很是溫雅,“多謝二郎,但今日尚有岳娘子她們陪著,便不麻煩你了。周其芳那裏,想必已經接到消息了。”

池昀並未因她的拒絕變了臉色,只是笑意不變道:“那某先行一步,三娘子萬事小心。”

目送著池昀走遠,岳鷂默默湊了上來。

“其實,這位池大人也不錯。”

她嘖嘖嘆道,蘭亭似笑非笑,“怎麽,這麽快就不為你的苻老大說好話了?”

岳鷂切了一聲,“男人來來去去,唯有姐妹是真。我是同你結交,又不是同苻老大義結金蘭,一碼歸一碼,我瞧著,你和池大人的確像是一路人。”

“瞧著都知書達理,讀的書也多,知曉的也多,還都是嫉惡如仇的人,他大小也是個官,還是京中來的,家世也不錯。”

她一一細數池昀的優勢,又將苻光拉來批判一通,“苻老大這個人,雖然也值得敬佩,但他身份上就不大行,其次呢,這人特別老謀深算,肚子裏的東西只說出來一二成,剩下的□□成都得靠猜,他當寨主,我覺得他特別了不得,可要是用看男人的眼光去看,就不大坦誠,女郎們會患得患失。”

她拍拍蘭亭,“本來嘛,這男女之間,最怕的就是欺騙和不坦誠。”

蘭亭的心思被她說了個七七八八,也有些啼笑皆非,索性挽著她的手往堂前去,“這些話,等到你苻老大也在的時候再說。”

村子裏已經被人收拾得差不多,蘭亭道:“先去看看那祭壇。”

岳鷂領著她走到了那河岸邊上,蘭亭沿著河岸往上游處走了走,岳鷂站在下游處打水漂,等著她。

蘭亭沿著河岸一路往上,卻在一顆柳樹前看到個背靠著樹幹的人影。

她輕手輕腳靠近了一些,就見這人披散著頭發,渾身濕噠噠的,還在往下滴水,懶散地坐在地上,出神地望著湍急的河水。

正是苻光。

蘭亭在原地停下,猶豫一陣,便欲擡腳離開。

“娘子既然來了,怎麽又要走?”

樹後的人突然開口道。

蘭亭生生止住了腳步,頭也沒回,“不敢擾苻大當家清靜。”

樹幹背後的人突然沒了聲音,蘭亭以為他是無言以對,正欲離開,袖口卻又被人拉住。

她蹙眉轉身,這人不知何時站到了她的身後,水滴從發梢流過額頭、眉毛、薄唇,一直掛到下巴上,顯得麥色皮膚在日光下亮晶晶的。

眼神雖帶著笑意,唇角又天生上揚,蘭亭卻覺得這笑意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顯得慘淡。

“阿芝,我有些累,陪我一起可好?”他開口有些沙啞,卻能聽出一絲哀求。

蘭亭心裏酸澀一片,嘴上想說不好,目光卻劃過他臉上的細碎傷痕,脖頸處愈合不久又再次撕裂的傷口,以及在水下被扯得破破爛爛的衣袖。

“苻大當家何時退步至此?抓個賊人,便能成了這副模樣。”她硬聲道,卻沒再轉頭就走。

苻光笑了笑,“等我片刻。”

蘭亭不耐,卻眼睜睜看著他從樹後拖出一具腫脹發白的屍體。

“這是.......”

“河底翻出來的,”他不甚在意,只是湊到她跟前,“舉手之勞,娘子無需誇獎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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